讀書隨筆 | Theory and Research:我們對“理論”和“研究”還有多少想象空間?
最近,我和一些朋友在共讀一本書,書名叫《對話瑞吉歐》。
時隔一年再拿起這本書,意外發現很多以前沒有留意到的地方。或是在第一次閱讀時勾勒出來不理解的文字,這次重讀竟然有一種aha之感。當持續的學習和實踐經驗穿過那些陌生的概念,某些節點就像突然通電一樣,亮了。
每次讀完一章合上書本,大腦從十分活躍到逐漸平靜,我都刻意不去做別的事情,只想歇一歇。某天,我在想,何不在這個任時間流淌的過程中把思緒記錄下來,說不定還會對以後讀這本書的人有幫助?嗯,這就來了~
今晚在讀第四章《紀錄與評價》,有這麼一句話:
對於成人和兒童來說,理解,意味着能夠形成一種解釋性的“理論”,一種賦予事件和世間事物意義的陳述。我們的理論是臨時性的。
在讀到這句話時,你會怎麼理解“理論”一詞呢?也許跟我第一次讀的時候一樣,心中會有這樣的疑問:嗯?兒童也能形成理論?
繼續帶着疑問讀下去,發現這本書一個奇妙的地方在於,它在不同章節會反覆提到同樣的詞語,有些地方只是淺淺的一筆帶過,像是邀請你在別處再次發現它。這是一個不斷挑戰着讀者固有認知的過程。
於是在看到第九十七頁,《創造力是思維的一種品質》一章,作者對於“理論”一詞的解釋:
我們所說的“詮釋性理論”是一種賦予世間事物和活動以意義的理論,一種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提供令人滿意的解釋的理論。
我對照英文原文來讀,看到這兩句話裏的“理論”對應的英文單詞就是theory。說不上翻譯錯誤,但爲什麼還是讓人難以理解呢?於是我查閱了英英詞典,想看看用英文怎麼理解這個單詞。
韋氏詞典把theory的定義分成六類。從最正式的,也是最符合”理論“一詞在中文使用習慣下的解釋:“合理的、科學上可接受的可用於解釋現象的一般原則”,到比較寬泛的:“一個未經證實的猜想”。看起來theory一詞在英文世界的內涵遠遠超過了一般英文學習者的想象。
通常我們談到“理論”時會聯想到經過驗證的科學理論,例如相對論是一個理論。我們比較少把一個想法、idea也當成一個“理論”。我想這跟不同語言的使用習慣有關。
另外,我想到小時候在學校裏的英文學習經歷。那時的英語課本最後幾頁一定是生詞表,裏面羅列出英文單詞對應的一個或兩個中文翻譯。考試時還有一些中英文翻譯題,基本上記住生詞表的翻譯去答這道題就不會錯。
這種方法幫助小學生築起了最基本的英文單詞庫,但是用這種方式記單詞有一個明顯的弊端,就是學習者只記住了一個英文單詞對應的一箇中文翻譯,更糟糕的是這個對應關係會被刻印在腦海裏,遇到單詞時就不自覺地把中文意思往上套。
同樣的情況發生在第八章《紀錄和研究》,其中有關”研究”的描述:
“對學習展開研究的地方必須延伸到學校裏,必須能讓教師和學生在日常生活中反思他們學習和建構知識的方式。”
“研究,是一個事件的出現並去揭示這個事件。研究,是一種藝術:研究的存在,正如藝術一樣,是對生命、本質和意義的探究。”
毫無疑問,這一章的原文裏,”研究“對應的英文是”research“。有了上面”理論“的經驗,在讀”研究“的時候,我沒有把一個正兒八經的研究形象帶入文本中,而是把research一詞拆成前綴re+單詞search,search是尋找某些東西,re表示重複的意思,那research不就可以理解爲反覆不斷的尋找嗎?我想,如果我們帶着單詞固有的中文翻譯去閱讀,即使讀原文大概也不會對作者的意圖有深刻的理解。
之所以會對這次閱讀特別有感,是因爲我想起跟低年級的孩子解釋單詞時遇到的情況。遇到陌生的單詞,我儘量避免把自己已知的定義直接告訴他們:research的意思就是”研究“。作爲成年人,我擁有的社會經驗能幫助理解research、研究的含義,學生則需要在他們的經驗積累中構建自身對詞語更豐富的理解。
我的通常做法是讓學生先觀察單詞,發現隱藏的信息,例如在其中的小詞,前綴,後綴等,再把詞語放在句子中,先根據已知線索去做一番猜想。最後,學生在老師的幫助下把需要理解的單詞用一句簡單的英文解釋出來,再放到文本中去理解上下文看是否通順。
當然,造成書中對”理論“、”研究“理解困難的原因有很多種,其中一點是瑞吉歐會對很多熟悉的概念進行重新定義,這時候就會出現與讀者原有認知不一致的地方。
需要理解的是,這不是一場作者和讀者誰急着去說服誰的博弈,而是一場與未知的充滿可能性的對話,需要讀者保持開放的心態去傾聽作者的想法,”他爲什麼會這樣說?“,”她說的這些話有什麼意義?“……就像《對話瑞吉歐》裏所說的,傾聽,就是用開放的態度對分歧表示歡迎,認識到他人的觀點和闡釋是有價值的。
在我看來,影響讀者對“理論”和“研究”的理解,還有一個更根本的因素,卻常常被忽略。那就是兒童觀——對兒童形象的理解。想想一個整天纏着大人問”爲什麼“的孩子:”爲什麼人會放屁呀?“,”爲什麼我要去上學?!“,”水爲什麼會往下流?“,”我從哪裏來?“……
如果我們把孩子視作一個有能力去追尋答案的個體,能夠賦予生活意義的兒童,那這些問題就不僅僅是一個提問,更是他們努力去尋找事物意義的態度。
他們可能會對大人的解釋產生懷疑,不管那解釋是對還是錯,他們只想自己動手搞個明白。他們還會用上想象力給自己的問題找到答案,例如”天在下雨因爲天使在哭”。每個孩子都有自己對問題的各種想法,當聚在一起時,各種理論因爲交流而相遇,因爲對話而不斷得到演化。這就是爲什麼,瑞吉歐說理論是臨時性的,它提供的是一個可以被不斷修正並不斷讓人滿意的解釋。
拋開固有的對“理論”和“研究”的解釋,它們不再被成人所用,也不是老學究式的專長。它們是每個人身上都有的品質,需要我們花點心思把丟失的東西重新找回來,也需要對生活有更廣闊的想象空間。